活了100萬次的貓

台北朋友送我一本 《 活了100萬次的貓 》(上誼文化1997,步步出版2018),至少有兩年了吧,我偶爾在網路上看到書影,全然忘記它就躺在我的書櫃裏。昨天晚上第一次翻開來讀,挺搞笑的,讀到末尾眼眶濕了。合伙人要我告訴他故事講什麼,我就一頁一頁用淡定的法文口譯,努力不笑場,讀到接近尾聲時就直接哭了。

從以前到現在,能讓我又哭又笑的圖畫故事書大概僅有這一本吧。我在網上找到譯者林真美老師和唐亞明老師的分享,2016.11.23 每日頭條「為什麼一本書能給人100萬次的感動?」也描述了接力出版社2004年引進中國、和讀者結緣的過程。在中國銷量達到100萬冊的圖畫書不超過三本,佐野洋子的《活了100萬次的貓》就是其中之一。

一隻貓活一百萬次,一開始覺得是荒誕誇張的命題,但一本書能感動一百萬人,難道不意味著它的主角虎斑貓真的活過一百萬次?畢竟人活著就是活在記得你、珍惜你的人心中。當記得你的人死了,你也就死了。但當你的故事在某個人心中被記起,你就又活過來了。

與其說我好奇於這個故事說了什麼,不如說我想知道在自己的「閱讀」過程中發生了什麼。書前半段那隻沒心沒肺的虎斑貓是我,後半段那隻溫柔幸福的虎斑貓也是我。如果我只是個沒心沒肺厭世的傢伙,或者只懂得没有波浪的溫柔幸福,或許感受的震撼不會這麼大。

國王、水手、小偷、小姑娘固然深愛虎斑貓,但他們只會帶著貓做他們自己愛做的事。至於貓愛什麼,討厭什麼,他們好像不清楚也不在乎。在這情況下,「貓不在乎自己死了」實在不足為奇。當貓不再有主人,成了野貓,眾多貓小姐為了取悅他,主動送上他可能會喜歡的東西,這讓他的存在與之前的九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個生命有所不同了。然後,他有了取悅的渴望和對象。

我在法國做圖畫書》有一段文字寫到鴻飛出版社成立前一年,我在經歷一番曲折和領悟之後,「從此有了奮鬥的理由和自由。」虎斑貓不管是否能夠得到白貓的歡心都要認真在空中翻三個跟斗, 想是同樣的心情。結局有歡笑有淚水,但無論如何它會是個乾乾淨淨的結束,而不再有投胎轉世的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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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稍作搜尋,發現西方國家曾經有英文版(1998)和法文版(2009),僅有讀者讀後感,不見專業點評推薦,如果判斷無誤應該是在市場上黯然引退。少數讀者很喜歡但不確定它算是童書。我們能喜歡一個故事,其實周遭文化氛圍與集體經驗是不能少的。好書不一定能行遍天下,不能行遍天下的也不見得就不是經典好書。讀者的眼界也是參數之一。

惜緣三部曲(三):讀者觀點和跨文化現象

法國電視周刊 Télérama一年52期,每一期介紹一本童書,可以是漫畫、也可能是小說或繪本。在一年八萬本的新書中躋身這五十本,簡直就像中樂透一樣。繼《日本、火山下的行腳》之後,《友子的故事》也擠進這窄門。我和合伙人在興奮之餘也注意到這位資深記者的用詞所顯現的讀者觀點,值得玩味。她形容這是一個日本童話 (conte),木芥子被類比做一個有魔法的護身符 (grigri),是個既現代又魔幻 (surnaturel) 的故事。

這個觀點和作者觀點有一些出入:友子的故事是原創,其內容和結構亦有別於童話。它沒有超自然的魔法,很可以發生在法國金髮碧眼的小露易絲或妮娜身上。如果記者認為這繪本萬中選一,值得點評,她的理由為何會和原作有如此明顯的差距?

循著這個線索,我和合伙人注意到點評所沒有提及的细節:送木芥子給友子的阿姨、教陶藝的寺本先生、烘焙店主人和他的妻子……這些人物書評隻字未提,記者把故事不可思議的成分全歸納到神奇的木芥子身上,好像人們的關愛與慈悲和故事情節的推演完全無關。故事結束時,從烘焙店走出來的友子臉上之所以會泛著幸福的神采,難道不是這些有緣人的善意所造就的嗎?木芥子只是一個讓善意得以生發與傳遞的媒介。如果這位記者在台北捷運看見帶著滿足微笑的媽媽,她或許會認為老太太袋子裏藏了一個釋放正能量的無敵神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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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鴻飛編輯出版的過程中,跨文化作品特別容易折射出作者觀點和讀者觀點的差異(請參考我去年十二月寫的<愛的三部曲>),但即使作者和讀者身處同一個文化,這並不表示兩者的觀點就一定相同。《友子的故事》與電視周刊記者就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例子。我和合伙人的猜想是記者確確實實受故事感動,但她作為典型的法國人,「善意循環」的觀念不在她的可見光譜裏,只好把木芥子抓來當作替身來解釋這故事裡超越物質存在的面向。

連法國作家寫的故事都不一定為法國讀者所了解,朋友們,你們可想見在法國介紹華人作家的作品不是成天在玫瑰花園喝咖啡那麼寫意浪漫。跨文化創作不是口號也無關獎項的光環。它是一門修行,一份實踐,一個開啟相互了解的祝願。

惜緣三部曲(二):精神生活

Spiritualité 可以翻譯為精神性,靈性,靈修,修行(根據文橋出版社 Lanbridge 法漢字典) 。在法國用這個字的機會非常少,每次提到它,人們馬上用另外一個字取代:religion 宗教。好像油遇到水,一溜煙就岔開了 。這我在朋友圈以及媒體觀察屢試不爽。合伙人黎雅格忍不住請我給 spiritualité 下個定義。我思考了幾秒鐘,和他說下面這一個故事:

這一天晚上,我又要搭飛機回法國。在永和家中和媽媽閑聊時說:時間過得真快,原本想趁回來時吃個潤餅到最後仍只是在嘴上說說,等下次咯。說了我也沒放在心上。那天下午整理行李,忽然發現屋子很靜,原來媽媽出門了但沒說去哪裡。

等下午過去,她進門手上拎了一個小袋子:兩個大大的潤餅,還是熱的!說我細心也好,粗心也罷,反正我根本沒想到她出門是去做這件事 !她笑笑若無其事的說:她先前和朋友去淡水玩,知道那一家有好口碑。那是我吃過最美味的潤餅。

我告訴黎雅格說我不知道 spiritualité 的定義是什麼,但我想像媽媽一個人搭捷運從永和去到淡水,路人不認識她但可以感受到身旁這位老太太臉上泛著微笑和光芒。這段旅程是精神生活的體現和實踐。精神是無形的,但它是確確實實的存在。

插图:友子的故事 L’Amie en bois d’érable. Illus. Pascale Moteki

惜緣三部曲(一):友子的故事

友子的阿姨送給她一個禮物:一尊可愛的木芥子(日本傳統木偶)。她成了友子形影不離的好朋友。一天,友子和媽媽上菜市場遇到西北雨,兩人匆匆忙忙跑到茶屋躲雨。友子把手伸進袋子把木芥子拿出來分享茶點,卻驚覺木芥子丟了。她衝出去馬路上遍尋不着 ,感到萬分失落。學校教陶藝的寺本先生安慰友子:「有些物件,比如說茶碗,會有不同的手、不同的人去愛惜它。拾到你的木芥子的人,會和你一樣好好照顧它的。」

時光荏苒,長大後的友子成了陶藝師。城裡一家旅館和她訂購一組茶具,她親自送了貨,在街上遛躂時經過一家餅店。啊,怎麼會……兒時遺失的木芥子竟然在櫥窗里向她微笑。她問老闆木芥子來自何處。原來多年前他的妻子在一個下雨的市場邊撿到它並思量著:「既然生命把它擺到我的路上,我就好好照顧它。」老闆娘過世之後,他把木芥子擺在櫥窗里,好像她不曾離開一樣。友子紅了眼眶說:「您的夫人是好心腸的人。」並買了三個抹茶餅,老闆多送給她兩顆小麻糬。

這是圖文作者Pascale Moteki 與 Delphine Roux 第一次和鴻飛合作,戴爾芬用字精確而不花俏,有一種樸實的美。一連串具體的情境,不用形容詞便能讓讀者情緒跟隨友子的憂喜而起伏。丟失最心愛的玩具和玩伴,對小孩子來說是天大的災難。當今法國社會有高度世俗化(不談精神生活)與崇尚個人意志這兩個特性,對於不經自己選擇而降臨的事件(包括親人死亡)沒有理解和化解的良方。這故事有意思的地方在於:不僅友子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與木芥子分開,老闆娘也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讓木芥子走進她的生命。這不禁讓我想起小王子和他的玫瑰。

是不是所有人事物都要必須要自己選擇的才有價值,才值得珍惜?但並非生命裡每一件事都是由我們選擇(要不然也不會有一見鍾情的浪漫)。不是經由自己選擇的是否也能給我們人生帶來啟發和滋養?東方人生哲學給看似無關的偶發事件留下了理解的可能:它們之間的聯繫並不因為我們看不見就不存在。俗話說「冥冥之中」,那個存而不論的聯繫是所謂的「緣」。

這個字並不存在於法文字典裡,但卻被戴爾芬用一個故事貼切地演繹出來了。「命運」這個字法文倒是有的,但現代人不知道怎麼用它,好像用了它便是承認人不能主宰一切,是示弱的表現。帕絲卡像攝影記者一樣,四兩撥千斤向人心幽微處取景,帶回來的畫面讓人過目不忘。友子和媽媽在茶屋躲雨、興高采烈地聊天時,渾然不知木芥子已經遺失。穿和服的女人奉茶並面帶微笑華麗走過,有如命運一般神秘……

懂得旅行的圖文作家

昨天周六,尼古拉裘立弗 Nicolas Jolivot 應昂布瓦茲 Amboise圖書館邀請與讀者分享其創作。這是5月11日解封之後圖書館首次恢復舉辦類似活動,在蟄伏數月之後舒展筋骨,甚為愜意。

尼古拉和鴻飛一樣,是行動派。當我們面對讀者、描述這些書和旅遊札記產生的過程時,則必須花時間去反思自己當初是如何操作的,包括旅行、寫作、繪畫和編輯。尼古拉沒有行動電話。從出發到返回家門,他擁有屬於自己的完整時間。當他抵達一個陌生的村莊,會先到處走走看看,買一瓶水,和村民打招呼。等大家習慣他的形影之後再找個地方坐下來,若無其事地拿出畫簿,好像臨時沒事做、畫畫打發時間一樣。那時候村民們就不會覺得這個外地人的目的只是來「掠奪」他們的日常。這樣畫畫是很享受的時刻,於是他不急著草草畫完,而是慢條斯理地畫。到最後,他發現有畫沒畫其實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他享受的是那一段專心觀照、澄靜且近乎冥想的時刻。

可是有路人的場景肯定是沒辦法慢慢畫的,必須快筆速寫,比如今年一月出版的《吃飯皇帝大》CHIFAN ! Manger en Chine,乍看是小品,實際上比大幅山水和亭台樓閣難畫許多。尼古拉畫路人時,會鎖定一個看來有意思的人,仔細觀察他的衣著、姿勢和神態然後咻咻下筆。有時候畫到一半,那人走掉了,但他眼簾裡已經留下清晰殘影,他一邊繼續畫,一邊物色年齡氣質相仿的替身,完成未竟的下半部。我記得審稿時看到某個食客一腳有穿鞋,一腳沒穿鞋,問他是怎麼一回事。他用理所當然的口吻回答:「俊,兩隻鞋子同一個樣子,為什麼要畫兩次?」我哈哈大笑,你說了算!

有時候好奇的路人會湊過來拍照,他會請對方客串模特兒讓他畫進街景裡,畫好再讓他們拍照留念。有一次他在摩洛哥一個荒無人煙的沙漠畫畫,遠方沙丘忽然出現一個個小黑點往他聚集,他納悶這是什麼螞蟻雄兵,原來是一群天真好奇的小孩子。他會畫速寫肖像給這些孩子,如果畫得太正也麻煩,因為他會捨不得給……

🍀🍀🍀 圖說 🍀🍀🍀

1/ 在上海一家溫暖的星巴克咖啡店裡。

2/ 北京的一家飯店裡,顧客在看菜單、點菜。服務員通常就站在顧客旁邊等待。

3/ 在湖北省十堰市的一家飯館裡,老員工好像在跟年輕的新員工說:「就像這樣準備包子的麵糰。」

十年修得同船渡

Dix ans tout juste

(ouvrage collectif. Image ci-dessus : Stephane Girel)

鴻飛一位作者弗蘭克·普雷沃 Franck Prévot 前天驟然去世,留給認識他的人無限錯愕和惋惜。我們的心突然出現一個大洞。我想放一些回聲在這個洞裏,稍減對他思念的痛楚。三年前弗蘭克受鴻飛邀請,和余麗瓊合作寫了《十歲》,我曾把它翻譯成中文給麗瓊讀。今晚我節錄其中一段獻給華文讀者:希望他們的微笑能減輕我的憂傷。

// 無所不在 //

節錄自《十歲》

首先引起我們注意的是他們驚人的數量: 一億二千萬,遍佈於全球各地!然而數字卻不足以描述他們。怎麼形容比較恰當呢?

我們會在東京、墨西哥、紐約、首爾或者是孟買等這些國際大都會中遇見很多很多個。可是在台灣的鳳林小鎮或是法國羅瓦爾河畔的昂布瓦茲小城一樣有其身影。他們的足跡遍布印尼的蘇拉威西, 智利的阿塔卡馬聖佩特羅德省,馬達加斯加的伊薩盧,格陵蘭島西海岸的伊盧利薩特,留尼旺的橘島,但他們卻也願意在巴黎、羅馬、倫敦等歐洲首都棲息逗留。總而言之,他們無處不在!他們適應了所有的氣候,經緯度,以及各式各樣的環境。

他們的存在對全人類是有利還是有弊?專家們各執己見,莫衷一是。有些人把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毫不猶豫認定他們將是未來社會的中堅力量。另一些人卻提醒我們保持謹慎態度,堅稱他們只會把我們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一切拆解掉。

無論男孩女孩,他們個個都是不知疲倦的夢想家。他們和其他動物一樣花大量的時間遊戲玩耍,他們過度的活動甚至對周圍其他人造成很多困擾。有不少人在工廠或田地裏工作,有些參與戰爭,有些去學校學習,還有更多人無所事事。他們幫忙做家務經常是笨手笨腳,比較機巧靈敏的則會為做飯去打井水、去樹林找木柴,去捕魚或是到處乞求幾個硬幣,養家糊口。比較勇敢的會自己去烘培店買麵包,可有更多不得不翻扒垃圾桶找食物維生。他們有的胖有的瘦,大部分體型中等。有些不是當前流行的品牌款式不穿,而另一些卻衣衫襤褸甚至近於赤裸。

不管是衣著外表、生活住所還是所從事的活動,他們無疑顯示了人類物種所具有的巨大而又神秘的多樣性。雖然很難給他們一個詳細嚴謹的定義,他們有一個賴也賴不掉的共通特性:他們的年齡一無例外,都是十歲。

修成正果

去年朱成梁老師來,很客氣地把屋後那塊草地稱為 「百草園」,實際上是雜草多到連走路的地方也沒有。今年不時修剪前院的小黃楊木,合伙人打趣說:「我明白了,你現在要進入冥想模式。」這樣說也沒錯 :我之前怎沒注意到修行和修剪,兩者都有個「修」 字。

二十多年前剛來法國,對我而言最大的文化衝擊之一是西方人對自發性 spontanéité 的重視。我在台灣本來就不是隨便叫隨便跳的人,來這裡也沒有被同化:大家都認為我很穩重,有一千歲的智慧。然後,今年封禁期間修剪小黃楊木,忽然有個頓悟:我找不到「修行」這字的法語,難道不是法國人重視自發性的一體兩面?「修行」是不是自發性的反義詞?

🍀 植物原本要這樣長,你透過修剪與支架,讓它長成另外一個樣,有時候為了接枝,有時候單純為了讓它符合一定的幾何形狀,然後維護也需要時間。在東方有盆栽,在西方有植雕藝術 topiaire 。我徒手剪小黃楊木,粗粗剪了遠看還有模有樣,像條棍,近看則像有點歪扭,像條蛇。於是我第二輪細剪,結果更齊整了。說實在的,我也不了解「整齊比歪扭美」的美學理論基礎在哪裡(規律?秩序?),只是直覺地認為有剪有差,幾乎有點日本禪意了。

言歸正傳:(撇開自然美不談)植物修剪變美,那,人呢?人可不可以修剪?重視自發性的法國人,我明天起見一個問一個,當作會考哲學考題來問。那,如果修剪来自自己,自發性的修剪(或謂修養,漢語太高明!),這或許就是「修行」的定義!孔子「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 文質彬彬 」與弘一大師的「悲欣交集」,或許是自發和修剪、兩者得兼的典型吧。

解封 J-1

法國3月17日在幾乎無預警的情況下開始實施封城禁足,5月11日初步解封。封城初期東部大省和大巴黎地區的醫院大量湧入武漢肺炎重症患者,超過搶救人手和醫療器材的負荷。他們僅能靠呼吸器維生,有些人被維持在無意識狀態,能夠被搬運的透過高鐵被運往西南部的醫院治療。運氣好的過十天醒過來,運氣不好的直接駕鶴歸西。說法國人沒有被嚇壞那是騙人的。四月上中旬確診和重症病人數達到高峰,之後回穩並逐日下降。到目前為止有兩萬五千死亡病例。

一場瘟疫,一段前所未有的封城,逼出一大堆政治文化與社會經濟問題。我不是社會學家,歷年來對社會現象觀察都是因從事出版的專業需要而來。這次法國政府危機處理能力不值得被讃許,但我並不認為換一個政黨或行政團隊結果會很不同,基本上我們見證的是若干世代以來、以因循為主調的精英文化與官僚體系重整的進行式。拿破侖與戴高樂的傳奇令法國人把希望投注在不世出的強人身上,但整個系統慣性是如此巨大,即使現任年輕總統馬克宏功敗垂成,我也不認為有把他推上斷頭臺的道理。如果拿這個慣性系統和清末帝國來相比,它最大的罪惡源頭可能是在政治和輿論(媒體)這兩個領域的掌權者,急於鞏固個人利益而不思如何更換新血,年輕一輩的從政者和記者必須被訓練成和上一輩相同的思考模式才有被提拔的機會。不出國的法國人沒有警覺,而在美國或亞洲生活過的法國人,如果回到自己的國家指出這個慣性則會面對人微言輕的窘境:“啊美國不就是那個傲慢低級的川普嗎?咱們可是歷史悠久的法國。”這這這難道不是滿清末年的翻版嗎?

資訊溝通、邊境檢查、口罩試劑、疫調隔離:如果臺灣主政者是大學教授,說法國主政者是高中生都不算刻薄。再過兩天法國就要解封了。除了社交距離和口罩之外,我們沒有比較會作戰,六千萬人禁足的兩個月其實在原地踏步。五十五天的清空,說實在話,讓我們得以把頭摘下來甩一甩,就好像電腦硬碟的 defragmentation一樣,但這個強迫假期還真不是普通的昂貴:經濟崩盤的威脅與社會弱勢者的悲歌已經變成實實在在的未爆彈。即使上述的慣性系統是法國人的“共業”,我對於法國人並沒有失望也沒有灰心:我和他們相處的年月已經超過和臺灣人相處的時間,我已經是那個移居丹麥偏鄉的芭比,或者移居臺東花蓮的意大利神父。

封禁期間, 鴻飛和七家童書出版社聯手搭建 “每日二劑抗病毒小藥丸” 平台 Pastille Antivirus,提供輕鬆的內容供禁足在家的父母和小朋友共享,同時與另外四位同業發表一篇聯合聲明 *,向讀者解釋解封之後支持獨立出版社的重要性,短短幾天的時間得到一百多家出版社的署名支持。文化產業是接下來戰役的一部分,這只是個起手式。類似的號角四處響起。把讀者想要說但沒有說出口的話催生、編輯出來,投放在公共場域思想言說的正面循環裏:這是出版社存在的理由。只要社會需要好的出版社,我們不會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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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à l’initiative de : Valérie Cussaguet (LES FOURMIS ROUGES), Laurence Faron (TALENTS HAUTS), Loïc Jacob et Chun-Liang Yeh (HONGFEI), Christine Morault (MEMO) et Jean Poderos (EDITIONS COURTES ET LONGUES)

訪客和書林有約

 

Iching_01.jpg臺北書林書店【繪本。生活。樂讀會】即將開張。“來自外星的訪客”作者洪意晴將於918日以【年輕畫家的真實旅程,奇妙發現】為主題,和讀者分享其創作過程並簽書。鴻飛文化曾經在今年夏天接受 Taiwan Review 雜誌採訪,描述“訪客”這一本書誕生的過程。以下是採訪節錄。有意參加書林讀書會的讀者可以在本文末參考相關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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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貴出版社當初是如何注意到洪意晴的? 後來決定與洪意晴合作的想法與考量爲何?她的創作符合哪些法國市場的需求與貴出版社出書的條件  

 

2010年臺北書展以法國為主賓國,從那時候起鴻飛文化與國内讀者的互動才漸漸增多,洪意晴與鴻飛文化的對話是在這個情境下展開的。我們在2011年春天出版了法國知名插畫家Géraldine Alibeu的作品,或許在某種程度上也讓洪意晴確信鴻飛是可以陪伴她走上創作路途的出版社。

 

即使法國童書出版界提供一個充滿想像力的創作空間,無字書還是很難獲得書商與家長的青睞,因爲法國人在某種程度上還是仰賴“文字”所代表的權威。然而“訪客”故事動人之處就在於每一個大小讀者的自由詮釋,所以出版之後“訪客”還是得到不少優質導讀團體的注意與推薦,在書展上也常遇到創作者買來珍藏。這一部作品不屬於鴻飛現有目錄上的任何一個系列,可是它卻很貼切地演繹了貫穿所有鴻飛出版品的三大主題:旅行,對未知的好奇,與人我關係。它獨一無二的特性肯定讓鴻飛文化在法國童書出版界鼓勵創作的形象更爲鮮明。 

 

根據您的觀察,洪意晴的創作具有哪些特色和吸引力 

 

洪意晴的圖像世界具有很高的可辨識性。她早期用黑色墨筆在巨幅的畫布或牆上繪製的圖案,形似生物界有機組織但也遊移在抽象表現的範疇,充滿自發趣味的創作過程令其筆下的造物漫溢了神秘的生命力。“訪客”這個作品讓我們看到作者在細膩的筆觸之外,對色彩語言的敏銳掌握達到另一個新境界。這些圖畫描繪某些正在發生的事,但是沒有任何文字來限制我們的想像。看她的圖畫,好似在觀賞玻璃鏡另一邊的繁複美景,卻聼不見任何聲音:興奮與平靜的感覺同時在觀者的心裏醖釀。 

 

您對洪意晴<來自外星的訪客>可以入選波隆那插畫展,有什麼看法/感想 

 

與我們合作的插畫家有各自的風格,而洪意晴的“訪客”在我們看來,很顯然地是屬於會讓波隆那插畫展評審眼睛一亮的類型。它的可辨識性很高,除了洪意晴,沒有第二個人畫得出來。同時它也透過簡潔有力的色彩與綫條,讓我們用新的眼光看見世界。這是爲什麽我們主動為洪意晴報名並挑選了五幅最具代表性的圖畫寄去波隆那。

 

每年有來自世界各地三千多位藝術家遞件,入圍的有七十五位,也就是說每一百個參賽者有超過九十五個會被淘汰。送件之後一百天,臺北的朋友先我們一步看到入圍名單,很興奮地越洋連綫告知,讓我們感到一種“意料中的驚喜”:對出版社而言這是“功德圓滿”的事,因爲我們的職責就是讓藝術家的創作被最多的人看見、了解進而受其感動。我們也希望借這個機會感謝臺北書展基金會贊助洪意晴前來波隆那領獎並且與來自世界各地的插畫家和出版社會晤交流。

  

貴出版社自2007年成立以來, 已與幾位台灣插畫家合作?您如何看待台灣插畫家作品的呈現 

 

鴻飛文化邀請法國的插畫家詮釋華文作家的故事,已經用法文出版過若干近代與當代臺灣兒童文學作家的作品,包括楊喚、施佩君、林世仁和邱蕙瑛。我們迄今還沒有機會和臺灣的插畫家合作,洪意晴是唯一的例外。如果臺灣有適合介紹給法國讀者的圖文創作,我們很樂意繼續朝這一個方向努力。

 

臺灣插畫家歷年來的表現已經受到國際重要大獎的肯定,包括意大利的波隆那童書插畫獎。同時,童書出版牽涉層面很廣,包括對市場形態與讀者閲讀習慣的掌握;能夠跨越歷史與文化藩籬與遠在地球另一端的讀者產生邂逅的圖文創作還是屬於可遇不可求的吉光片羽。我相信假以時日,臺灣插畫家日趨成熟的表現將會有更多的機會在國外發光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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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記者Kelly Her何佳珊。Taiwan Review“台灣評論月刊”主要發行於英語系國家,另並以德、法、俄及西班牙語譯本發行於世界各地,同時也在國內誠品書店、Page One有販售,是外國人社群在台灣工作、生活的參考。

 

臺北書林書店【繪本。生活。樂讀會】報名專線: 02-23658617 

圖片來源:臺北書展基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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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進波隆那

在這美麗的星期一,我們獲知洪意晴入選意大利波隆那童書插畫展,參展的圖畫來自其作品來自外星的訪客。這個和一年一度波隆那童書博覽會同時進行的展覽,激勵世界兒童圖畫故事書的創新藝術表現,其重要性不容忽視。入選作品隨後將在世界巡迴展出,包括日本。今年參賽作品逾3000 件,入選畫家有75位。我們非常高興訪客中參賽的五幅圖畫獲得肯定,並熱烈恭喜其作者。請參考右列童書新樂園與DPI雜誌2013年採訪。

法國鴻飛文化2013年出版,法文書名:Le Visiteur。六色印刷,印刷厰位於臺灣新北市中和區。亞洲讀者可以向臺北信鴿法國書店洽詢訂購

iching hung,bologna,le visiteur

原作尺寸38 x 26.5 公分,共24幅,另加封面與封底。主要素材為水彩,不透明水彩,壓克力顔料,銀色銅板貼紙。